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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延海:河曲风光旧莽苍

2021年02月04日 11:34:26 访问量:1758 作者:李延海
河曲风光旧莽苍
                                                                             李延海

      李延海,河曲中学高级语文教师,河北人,50年代随父母工作调动来到河曲,现退休寓居北京。李老师是老三届高中毕业生,才华横溢,著作颇多。

       写下这个题目,就仿佛回到了上世纪五十年代的河曲县。那时的河曲县治还在巡镇,巡镇三村座落在西临黄河的一个小盆地里。四面望去都是光秃秃的黄土山,山上还有不少独傲苍穹的烽火台,原本以为爬上那座看起来最高的山头,就可以“一览众山小”了,谁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气喘吁吁地上到山顶,放眼望去却又是一座座更高的山头。要命的是山头与山头之间看起来不远,但要想过去却还要小心翼翼地下到沟底,再从沟底一步步爬上去,最近的山头没有两三个小时也休想过去,只有在这时你才可能真正领略到“沟壑纵横”、“山高坡陡”、“蜿蜒起伏”、“天地茫茫”的含义。从华北平原乍一来到这里,不免有一种莫名的窒息感。小小的心灵里时不时闪现出一个疑团,难道这就是我将要依附一生的地方?虽然河曲县早在1940年就获得了解放,建立了新政权,但由于河对岸的陕西、内蒙古一带仍然属于国民党傅作义部队的地盘,国共双方又对峙了十余年,小规模的战争一直打到1949年北平和平解放,自身的落后加上战争的破坏特别是小日本的几次大规模轰炸使这里更加满目苍夷、贫穷有加。老百姓日子过得紧巴巴。吃的还算将就,一般人家都有一个浆米罐子,里面用浆米汤泡上糜子米,一日三餐吃的是酸粥酸捞饭酸稀粥,就的是烂淹菜红淹菜盐汤,逢年过节光景稍好一些的人家拿黑豆换上一块豆腐,和自产的山药蛋、白菜、粉条烩在一起吃一顿大烩菜就算是改善生活了。穿的反而更差一些,几乎一水的黑兰灰粗布衣服,不打补丁的很少,弟兄姊妹们老大穿了老二穿,老二穿了老三穿,一直穿到烂得不能再穿为止,不少人家置办不起被子,或者是全家只有一两条被子轮流着盖,其主要原因是当时的老百姓没有活钱和来钱的门路,吃的可以自己凑乎,缝衣服的布就得到集市上染坊去买了。活人不能被尿憋死,没钱就得想办法,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在自家院子里修一个小鸡舍,白天放出来散养晚上回窝,等攒下多半竹篮子鸡蛋后,提到集市上卖掉,再买一些诸如食盐之类不可能自产的必需品带回家用。人们常常可以看到这样一幕:地下,一只母鸡带着一群小鸡正在啄食;天上,一只凶猛的老鹰张着翅膀探着头盘旋在低空,小鸡吓得直往母鸡肚子底下钻,老母鸡则展开双翅拼命保护着自己的孩子,人们发现后则齐声向老鹰高喊“饿佬,抓鸡!饿佬,抓鸡!”直到把老鹰轰跑。老百姓最怕的是生病,头疼脑热的小病还好说,用个土方喝点姜汤说不定就好了,一旦得上大病可就没辙了,只能是自己扛着。我们经常看到一个中年人用自己的双手托着脖子上长出一个比苹果还大的瘤子在街上走来走去,一直到老,也没有听说去大医院治疗和切除。老百姓养不起多个孩子,加上重男轻女思想根深蒂固,第二胎女孩大多刚刚出生就要被父母溺死或扔掉,我曾不止一次看到黄河滩头或野地里放在箩筐中被老鹰或其他猛禽啄吃的残缺不全的婴儿遗骸,一开始还有点害怕,见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从小在华北平原长大的我的母亲于心不忍,看不惯邻居家抛弃孩子,曾不止一次地从箩筐中抱出孩子,边数落边强行把孩子重新给邻居放回炕上。现在想来,谁人不疼孩子,还不是个“穷”字闹的,养活不起,没办法。由此导致的直接后果是男女比例的严重失调,这里的许多男人一辈子打光棍而娶不上老婆,有的小村庄甚至会出现兄弟几人共同拥有一个老婆(当然名义上是其中一个人娶的)的违法情况;“换亲”的陋俗更是屡见不鲜,就是甲家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乙家的儿子,乙家也把自己的女儿嫁给甲家的儿子。这些做法导致了许多家庭和婚姻的不幸,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整个河曲县的命案也没有几桩,处决的犯人也不过十来个,而绝大多数都是男女奸情引发的杀人案。交通的落后就更不用说了,1953年我们全家从宁武到巡镇,坐的是公家指派的胶皮车,走的是比公路窄得多的但在当时来说又是最好的马车道,还走了三天三夜。直到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河曲才有了第一条土公路,叫韩河路。每天从河曲至阳方口对开一辆大卡车运送乘客,卡车上放两排长凳子就是人们的座位,300里的路要跑五六个小时,汽车开过能带起铺天盖地的一片黄沙,夏天还好说,冬天则几乎能把人冻僵。后来我们到新窑、沙泉、赵家沟一带下乡,才知道由于交通不便,生活困难,不少人竟然一辈子没有到过县城。

    上世纪著名的历史学家翦伯赞先生,在《内蒙访古》(此文曾长期入选高中语文第三册)一文中写道:“我在游览长城时,作了一首诗,颂扬赵武灵王,并且送了他一个英雄的称号。”

诗题为《登大青山访赵长城遗址》。诗云:

                      骑射胡服捍北疆,

               英雄不愧武灵王。

               邯郸歌摆终消歇,

               河曲风光旧莽苍。

               望断云中无鹄起,

               飞来天外有鹰扬。

               两千几百年前事,

               只剩蓬蒿伴土墙。

翦伯赞所说的大青山一带笔者也曾去过,就在河曲县北方不远的地方,现内蒙古自治区首府呼和浩特市和武川县一带。由于地缘相近,上世纪30年代40年代,,大青山、晋西南、晋西北同属晋绥边区,也称晋绥解放区。大青山属于黄土高原的北端,内蒙古高原的南麓,那里的山形地貌和河曲几乎一模一样,沟沟坎坎,黄沙漫漫,当地人的个头五官长相和河曲人差不多,而与五大三粗的蒙古人反而有着天壤之别。人们的生活习性也和河曲人差不多,口音基本一样,同属一个方言语系。你读了“河曲风光旧莽苍”、“望断云中无鹄起”、“飞来天外有鹰扬”几句总觉的仿佛作者写的就是那个年代的河曲的地,河曲的天,河曲的山水风光,不由得产生一种亲切感。

    说到“赵长城”。其实河曲和翦老所写的河套地区战国后期同属赵国。赵国是战国七雄之一,赵的先祖在周穆王时,被封于赵地(今山西省太原市东南),公元前425年赵献子时迁到中牟(今河南省汤阴县西)。春秋末年,晋国由范氏、中行氏、智氏、韩氏、赵氏、魏氏组成的六卿专政;后来赵氏把范氏、中行氏、智氏灭掉。公元前403年,韩、赵、魏瓜分晋国,被周威烈王承认为诸侯,所以现在山西省仍有三晋大地之说,山西省仍然有个晋城市。赵国初期的疆域包括山西中部、陕西东北角、河北西南部和河南省安阳市的一部分,东北面与东胡部落和燕国连接,东面与中山国(今河北省平山县以及定州市的一部分)和齐国连接,南面与卫国(今河南省淇县)和魏国连接,西南面与韩国(今山西省临汾市至河南省新郑市一带)连接,北面与林胡(今山西省朔州市)、楼烦(今山西省宁武县和岢岚县一带)连接。大而概之,现在忻州市的东六县和西八县之一的静乐县应该属于赵国初期的范围。赵国的第一任诸侯叫赵敬侯,他实行了重视武备、选用人才、节省财政开支的改革措施后,使赵国初期的政权得到了巩固。据《战国策·赵策》和《史记·赵世家》记载,战国中期,赵国被燕、韩、中山国和林胡、楼烦所包围,四面受敌;林胡、楼烦人善骑射威胁很大。赵国曾在宁武县阳方口一带筑长城专防林胡人。公元302年,赵国第六任诸侯赵武灵王进行军事改革,胡服骑射,攻灭中山国,打败林胡、楼烦,建立雁门、云中、代郡,拓土千里,疆域扩展到河北中部和南部,山西北部以及内蒙古河套地区。这个时期的忻州地区的西八县应该都属于赵国了,河曲当然也名列其中,《河曲县志》(旧本)上就有河曲“战国属赵,称林胡”的记载。赵国为了防止北方游牧民族特别是匈奴人的反扑和骚扰,随即沿着地势山形东起代地(河北省蔚县),西至内蒙古高阙(今内蒙古自治区临河),修起一条绵延近千里的赵长城,起到了很好的防御作用。秦始皇统一六国后,派大将蒙恬率领三十万大军将匈奴赶出河套地区,命令蒙恬把原本不相连接的秦长城、赵长城、燕长城三段连接起来,重新加固。这便是西起临洮,东至辽东的秦代“万里长城”。笔者总觉得翦伯赞先生在内蒙古大青山一带看到的不大可能是赵长城,而很有可能是秦长城遗址的一部分,因为先前河套地区的赵长城早已经被秦“万里长城”所覆盖和所取代,赵长城的说法起码也是不科学的。

河曲人的祖先到底是汉人还是胡人,这是每一个历史唯物论者都要面对也没必要回避的问题。河曲古称“隩州”大略是在战国七雄之前的事,《尔雅·释丘》有“厓内为隩,外为隈”的说法,“隩”意思就是“水崖深曲处”,这正好与河曲的地势相吻合。到了战国中期,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扩展疆土,河曲“属赵,称林胡”,说白了就是河曲这个地方属于赵国管辖,当地人是林胡人。“林胡”也叫“澹林”,不是地名而是古代民族名。这个少数民族分布在今朔州北至内蒙古一带。到了战国后期,林胡人被赵国大将李牧打败,彻底归附于赵国。所以才有了后面的河曲“汉属太原,南北朝属北魏,唐属太原,五代北汉置雄勇镇,宋太平兴国七年置火山军,治军四年置火山县,金贞元元年置河曲县”的记载。总而言之,从民族和人种上看,如果追根溯源,最早的河曲本土人可以肯定就是林胡人。到了汉代之后,汉人和匈奴人相继也进入河曲的地面。西汉初年,强大的北方游牧民族匈奴不断骚扰汉朝的北部边疆,汉武帝任用杰出的军事将领卫青、霍去病抗击匈奴人的侵扰,经过三次大战,打垮了匈奴的主力,使“匈奴远遁”漠北。汉朝将大批汉人北迁到边塞地区,垦田积粮,养殖战马,这里的边塞就包含河曲在内,这也是历史上有记载的汉人首次进入河曲的疆界。汉宣帝时,匈奴分裂为南北匈奴,北匈奴郅支单于继续与汉朝为敌,而南匈奴则与汉朝的关系很好,尤其是“昭君出塞和亲之后,,汉朝中央政权实行“内附”政策,将这些匈奴人从长城之外迁入长城之内的山西河东六郡,国当然包括管辖河曲的太原郡,于是匈奴人也融入河曲。到了东汉,南匈奴成为大汉帝国的附属国,汉朝统治者把今河北、山西,内蒙、陕西沿长城内外各县一直到甘肃的陇东各县,都划给南匈奴单于来统治,这时的河曲既属太原郡,又归南匈奴管辖,南匈奴人不断内迁,和当地的汉人、林胡、楼烦人杂居在一起,互相通婚,逐渐融为一体。2002年全国高考,文综中历史第一题就是,那些消失了的匈奴人,他们都到哪里去了?官方给出的标准答案是:他们成为今天陕西北部、山西雁北、内蒙古河套地区的一部分。这其中当然包括我们河曲县了。东汉至五胡十六国时期,我国北方和西北方的匈奴、鲜卑、羯、氐、羌等少数民族,陆续迁到长城以内和黄河流域一带居住,迁入河曲的应该是鲜卑人。再后来历经封建王朝的移民和灾荒年代的逃难,河曲地面从南方迁徙来的汉人越来越多,河曲逐渐成为一个汉人、胡人、匈奴人、鲜卑人杂居在一起的多民族聚居的地方,和睦相处,逐渐融合,并且汉化。所以今天的河曲人,大都把“民族”一栏填为汉族,也就不足为怪了。

编辑:张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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